那年冬天的長安城格外冷,屋檐下的冰棱子足有三寸長。十五歲的李恒跪在宣政殿前,雪花鉆進他繡著金線的衣領(lǐng)。父皇說大哥在獵場摔傷是他的過錯,可他明明記得是大哥自己松開了韁繩。
流放嶺南的馬車搖搖晃晃走了三個月,車轍印里開出野杜鵑的那天,他遇見了浮煙。姑娘蹲在溪邊浣衣,發(fā)間別著朵木棉花,見他咳得厲害,二話不說把剛熬好的枇杷膏塞進他懷里。后來他才知道,這個會采草藥、會烤紅薯的姑娘,原是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婢女。
“等我回長安,定要給你造座種滿木棉的院子?!睜T火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在茅草墻上,浮煙低頭縫補他磨破的衣角,針腳細得像天上偷偷漏下的星光。
可圣旨來得比春風(fēng)還急。西夷的鐵騎踏碎邊關(guān),皇上要他和親西夷公主。大婚那夜,他握著象征兩國交好的玉如意,聽見遠處傳來駝鈴聲——浮煙跟著商隊往西去了,留給他一包曬干的木棉花。
三年后,當(dāng)他率軍攻破西夷王城時,卻在殘破的宮墻下愣住了。穿著異族服飾的浮煙正踮腳取下王旗,袖口露出半截舊疤——那是當(dāng)年為他煎藥時燙傷的。原來她混入敵營三年,夜夜偷畫布防圖;原來西夷王暴斃不是天意,是她把毒藥抹在了唇脂上。
最后一支敵軍潰散時,浮煙倒在了開滿格桑花的山坡上。李恒忽然想起離京那日,她追著馬車跑了二里地,懷里還抱著沒來得及給他的新棉襖。原來有些真心,早就在歲月里長成了盤根錯節(jié)的藤蔓,只是他們誰都沒說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