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幫媽媽纏毛線時,她的手掌忽然在我眼前展開。夕陽透過玻璃窗斜照下來,將那道橫貫掌心的紋路映得格外清晰。"這是斷掌。"媽媽輕輕轉動線軸,"外婆說,這樣的手掌會讓人命苦。"
小時候總以為每個人的掌心都該有這道筆直的溝壑,直到五年級春游時,幾個女生圍著我掌心的紋路驚呼:"斷掌女!克夫命!"她們像發(fā)現(xiàn)秘密似的跑開,留下我呆立在梧桐樹下。那天回家,我第一次在鏡前反復翻看自己的手掌。
老相書里記載:"男兒斷掌金滿倉,女子斷掌淚沾裳。"在奶奶的梳妝匣底層,我翻到過民國時期的婚嫁簿,泛黃的紙頁上用朱砂圈著"忌娶斷掌女"的字樣。算命先生常把斷掌與倔強性格相勾連,說這樣的女子像山竹,外殼堅硬卻藏著一顆苦澀的心。
去年陪媽媽體檢時,遺傳科診室墻上的科普圖讓我豁然開朗。原來我們家族五代人中有七位斷掌者,這與染色體顯性遺傳規(guī)律完全吻合。醫(yī)生用激光筆指著投影說:"斷掌在唐氏篩查中確實是觀察指標,但更多時候就像有人天生卷發(fā),不過是基因傳遞的自然現(xiàn)象。"候診區(qū)有位銀發(fā)奶奶聞言笑了,她布滿皺紋的斷掌正輕輕拍打著懷里熟睡的孫女。
如今看表妹趴在窗邊描摹掌紋,陽光在她稚嫩的手心畫下與我相似的印記。書架上的生物課本靜靜躺著,書頁間夾著媽媽年輕時的照片——她戴著實驗室白手套,斷掌正穩(wěn)穩(wěn)托著培養(yǎng)皿。那些關于掌紋的古老讖語,終究像春雪般消融在科學的陽光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