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那時,老家的竹林總是籠著層薄霧。每年三月桃花開得最盛時,外婆總會帶著我去后山采花做糖糕。那時的日子像浸在蜜罐里,如今想來,像童話書里的插圖,泛著暖黃的光暈。
踩著露水上山時,竹筐里還沾著清晨的草屑。外婆教我挑那些將開未開的花苞,說這樣的花瓣最經得起揉捏。山風掠過桃林,花瓣簌簌落在麻布圍裙上,外婆總要輕輕抖落碎瓣,卻總留兩片別在我鬢角。她說這是桃仙子的禮物,能讓人笑出酒窩。
我最愛蹲在溪邊看花瓣逐水。清亮的水面漂著粉色的云,有時能瞧見小魚啄食落花。等日頭西斜,竹筐里攢滿花瓣,外婆就掏出油紙包著的麥芽糖,掰一小塊讓我含著。甜味混著桃香,連晚風都變得粘稠起來。
灶間騰起炊煙時,外公已把柴火碼得齊整。外婆把洗凈的花瓣鋪在竹篩上,我就幫著挑出藏在花蕊里的小青蟲。和面要加井水,外婆的手在面團里翻攪,漸漸把桃花揉成點點胭脂。當她把面團拍得啪啪響時,我總忍不住偷揪一小塊,捏成歪歪扭扭的小兔子。
烘烤時的等待最是煎熬。我總把臉貼在窯爐的磚墻上,數著裂縫里的螞蟻搬家。糖香混著柴火氣從磚縫鉆出來,惹得灶臺上的貍花貓直打轉。外婆會用火鉗夾塊炭火,教我烤山芋片,焦香里帶著桃花蜜的清甜。
如今超市里也能買到桃花酥,咬開卻是千篇一律的豆沙餡。前些日子收拾舊物,翻出當年裝糖糕的錫皮盒子,內壁還凝著層晶亮的糖霜。忽然明白,那些在灶火前守候的黃昏,那些沾著面粉的擁抱,才是歲月留給我的桃花糖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