蟬鳴撕開暑氣的午后,我總愛蹲在老屋門檻上數(shù)螞蟻。槐樹蔭漏下的光斑在泥地上跳躍,遠處田埂傳來伙伴們忽近忽遠的笑鬧聲。那些被太陽曬得發(fā)燙的土坷垃,曾是我們最珍貴的玩具。
村口的黃泥路像條褪色的綢帶,雨天會變成滑溜溜的泥鰍。我們光著腳丫踩過溫?zé)岬哪嗤?,腳趾縫里鉆進細沙的觸感比任何絨毛玩具都真實。路旁狗尾巴草隨風(fēng)搖晃時,會驚起成串的草蛉子,翅膀折射出七彩的光。阿旺總能把竹篾編的蛐蛐籠舉得老高,籠里綠瑩瑩的小俘虜振翅聲,至今還在記憶里沙沙作響。
最讓人惦記的是后山那棵野桑樹。樹干上深深淺淺的指甲印,是我們丈量歲月的標(biāo)尺。每到桑葚熟透的季節(jié),枝椏間就會掛滿紫紅色的星星。攀爬時粗糙的樹皮蹭著肚皮,甜中帶酸的汁水染紫了衣襟,這些當(dāng)時覺得理所當(dāng)然的細節(jié),如今都成了回不去的刻度。
去年清明回鄉(xiāng),看見水泥路吞沒了整條黃泥道。新栽的景觀樹整齊得像列隊的士兵,樹坑里填著規(guī)范比例的營養(yǎng)土。幾個孩子蹲在便利店門口劃手機,屏幕藍光映著他們專注的臉。山腳下那截焦黑的樹樁,還留著電鋸鋸齒狀的傷痕。
我把珍藏的桑葉標(biāo)本夾進日記本,聽見風(fēng)里傳來遙遠的蟬鳴。那些散落在時光褶皺里的童年碎片,原來都化作螢火蟲,在記憶的玻璃罐里明明滅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