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打翻的墨水瓶,把天空染成了青灰色。我裹緊校服逆著人流走,書包帶在肩上勒出深深的印痕。校門口賣烤紅薯的老伯正在收攤,甜香氣混著寒風(fēng)鉆進鼻腔,讓我想起家里廚房飄著的熱湯香。
這條路我走過三年。初三晚自習(xí)后常能看見火燒云,此刻卻只有零星幾盞路燈在暮色里亮著。梧桐葉子沙沙作響,像在念誦《詩經(jīng)》里"曷至哉?雞棲于塒"的句子。歸巢的麻雀掠過電線桿,我卻要獨自向北,去二十里外的寄宿學(xué)校。
摩托車的轟鳴聲刺破寂靜。司機師傅的防風(fēng)鏡映著最后一線天光,后視鏡里倒退的景物漸漸模糊成水墨色。風(fēng)從領(lǐng)口灌進來,帶著枯草與柴油混合的氣息。我突然想起上周媽媽送我來時,車筐里還放著新曬的棉被,此刻后座卻只剩我蜷縮的影子和越來越重的夜色。
拐過加油站時,月亮升起來了。慘白的月光照著路旁廢棄的廠房,鐵門上的鎖鏈在風(fēng)里叮當(dāng)作響。司機突然開口說這帶最近有野狗出沒,我的心跳猛地加快,攥著書包帶的手心沁出薄汗。遠(yuǎn)處農(nóng)舍的燈火明明滅滅,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橘子瓣。
當(dāng)看見校門口那盞總接觸不良的路燈時,表盤顯示才過去四十分鐘。掃碼付款時,硬幣在鐵盒里叮咚作響的聲音格外清晰。拖著行李箱走向宿舍樓,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。三樓最東邊那扇窗透出暖黃的光——是舍友在晾剛洗的校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