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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里飄著炊煙的老槐樹下，"大"總愛把我架在肩頭看云。他的舊布衫口袋里永遠揣著半塊麥芽糖，故事匣子一打開就能變出會說話的喜鵲和會耕田的老黃牛。那時的世界很小，小到能裝進他布滿老繭的手掌心里。

初二那年暴雨沖垮了南坡地，我趴在漏雨的教室里抄寫《勸學(xué)》。"爸"踩著泥濘送來油紙包好的字典，水珠順著蓑衣滾落在作業(yè)本上，暈開了"鍥而不舍"四個字。他轉(zhuǎn)身離去的背影被雨幕模糊成水墨畫，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他講故事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沙啞。

初冬的暮色浸染著村口石橋，每周五都能望見"父親"如雕塑般佇立在風(fēng)里。他的羊皮襖被時光磨得發(fā)亮，懷里捂著的烤紅薯卻總是滾燙。朱自清筆下月臺邊的橘子，大約就是這個溫度。那天我故意落在隊伍最后，看見他先踮腳張望，又慌忙挺直佝僂的腰背。

去年除夕守歲時，他執(zhí)意要給我演示年輕時耍的皮影戲。竹篾扎的武生在他顫抖的手里晃成了醉漢，白布上的光影明明滅滅。我突然看清他鬢角染的不是霜，是三十年煤油燈熏染的歲月。那晚我們對著歪歪扭扭的皮影笑了整夜，笑紋里藏著咸澀的月光。

他的故事從神話變成了家訓(xùn)，又從家訓(xùn)化作了皺紋。如今輪到我用新學(xué)的詩句為他讀報，就像當(dāng)年他為我翻開童話。煤油燈早已換成電燈，但映在墻上的影子依舊溫暖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