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夏天,教室吊扇攪動悶熱的空氣時,我和林木木的課桌縫里總會悄悄長出藍色的小紙片。他總愛用圓珠筆把字寫得極小,像在作業(yè)本上種下一片片矢車菊。
記得最深的,是他門牙缺了半顆還堅持給我傳紙條的那個下午。數(shù)學課剛打鈴,前桌突然倒著推來一本《教材全解》,書脊夾著的紙條被汗浸得發(fā)軟。展開時藍色墨跡暈染成云,我卻看清了那行歪歪扭扭的字:"物理作業(yè)借我抄抄,牙醫(yī)說下周才能補牙"。我憋著笑抬頭,正撞見他捂著嘴回頭偷瞄,陽光從缺齒的豁口漏進來,像枚沒長熟的青杏。
分班通知貼在公告欄那天,我們抱著書箱在走廊擦肩而過。他校服口袋里探出半截藍色紙角,我卻再沒勇氣像從前那樣伸手去抽。后來聽說他進了競賽班,偶爾在光榮榜上看見他的名字,總覺得那些印刷體鉛字陌生得刺眼。
最后那張字條是夾在《追風箏的人》里還給我的。書頁間躺著被壓得平整的藍色信箋,上面只有半句沒頭沒尾的話:"其實那天我..." 剩下的字被橡皮擦得毛茸茸的,像淋過雨的蒲公英。我把書塞進儲物柜最深處,鑰匙轉(zhuǎn)動時聽見心里有什么輕輕落鎖的聲音。
現(xiàn)在經(jīng)過初中部教學樓,總?cè)滩蛔】茨切拇翱陲h落的草稿紙。有時風卷起雪白的紙飛機,恍惚間總覺得會瞥見一抹熟悉的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