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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屋的煤油燈下，我輕輕摸著膝蓋上的疤痕。這枚月牙狀的印記里，藏著故鄉(xiāng)山道十八彎的故事，也藏著母親不愿輕易示人的眼淚。

十二歲那年的雨季特別漫長。母親背著竹簍走在前面，我跟在后面數(shù)著泥坑。去外公家的山道像條褪了鱗的蛇，碎石在雨水中打著滑。當母親腳下一崴栽進溝壑時，我永遠記得血珠如何順著碎石紋路漫開，染紅了整片青苔。鄉(xiāng)親們抬著竹竿扎的擔(dān)架往鎮(zhèn)醫(yī)院跑時，山道在雨簾中顫抖著縮成一根細線。

今年清明返鄉(xiāng)，班車在水泥路上輕快地哼著歌。司機師傅搖下車窗，暖風(fēng)捎來柑橘花的甜香。當年的險坡處立著青石護欄，新栽的桃樹在春風(fēng)里抖著粉裙擺。穿校服的少年騎著自行車掠過，車筐里裝著快遞包裹，后座綁著幾枝剛折的野櫻。

外公院里的石磨依然轉(zhuǎn)著，碾出的新麥粉卻要裝進印著二維碼的包裝袋。表姐在屋檐下直播賣山貨，鏡頭掃過晾曬的筍干時，老黃狗總愛湊過來搶鏡。暮色里炊煙升起的方向，光伏路燈次第亮起，像一串墜入山坳的星子。

站在老屋門前，望見盤山公路在霞光里舒展成金色綢帶。那些沾著血與淚的碎石，終是化作了春泥，滋養(yǎng)出漫山遍野的綠。山還是那座山，卻托著嶄新的故事向云端生長。忽而懂得，變遷不是抹去舊痕，而是讓傷疤里也能開出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