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點的街道上,幾片泡桐葉在晨光中打著旋兒。我沿著石板路慢跑,看見鄰居張爺爺正給院墻邊的月季剪枝。老人布滿皺紋的手掌托著花苞,像捧著初生的嬰孩。這樣的畫面讓我想起去年臺風天,這株月季被吹得七零八落,現(xiàn)在卻開出比往年更繁盛的花。
生命總在脆弱與堅韌中搖擺。就像去年教室窗臺上那盆蒲公英,我們總擔心它會被穿堂風吹散,可它偏在某個課間悄然綻開絨球。當陽光斜斜照進教室,那些帶著降落傘的種子便乘著光之河流飄向遠方。生物老師曾說,每顆蒲公英種子都帶著整株植物的記憶,這讓我想起校門口賣烤紅薯的老伯——他年輕時是中學教師,退休后卻樂呵呵地圍著鐵皮爐子轉,說煙火氣里才有真滋味。
記得那次在圖書館翻到《浮生六記》,沈復描寫蕓娘制荷花茶的段落讓我怔了許久。他把茶葉放進未綻的荷苞,待晨露浸潤后再取出,這般詩意讓我突然理解父親的書房——堆滿圖紙的窗臺上,總擺著個養(yǎng)著浮萍的玻璃罐。成年人的世界或許需要這樣的停泊,就像數(shù)學考砸的那天,我在操場看螞蟻搬家,發(fā)現(xiàn)它們遇到障礙物時,總會默契地分成兩路。
前些天參觀植物園,導游指著一片枯荷說這是留得殘荷聽雨聲的意境。我蹲下身細看,焦褐的莖稈間竟藏著幾尾蝌蚪,它們擺動著半透明的尾巴,在倒伏的荷葉間畫著銀亮的弧線。這讓我想起陶淵明種菊東籬,卻不知千年后的菜市場里,賣菜阿婆也會用泡沫箱種幾株辣椒,紅綠相間的果實映著白發(fā),比任何名畫都動人。
音樂老師總說肖邦的《雨滴》前奏像心跳。某個雨天,我戴著耳機趴在窗臺,看見外賣小哥的黃色雨衣在車流中忽隱忽現(xiàn),他的保溫箱里或許裝著某人的生日蛋糕。那時我突然明白,生命的選擇不一定要驚天動地,就像小區(qū)里那棵歪脖子槐樹,雖然長得不直,卻成了孩子們最愛的秋千架。
黃昏的操場總飛著許多蜻蜓,它們透明的翅膀馱著夕陽。我想起奶奶納鞋底時說的老話:線要走得密,日子要過得疏。這大概就是生命的智慧,既要像春蠶吐絲般執(zhí)著,又要學會像云朵般舒展。就像我們班那個總考倒數(shù)卻堅持練書法的男生,他的字帖里夾著片銀杏葉,金燦燦的葉脈里藏著整個秋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