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門前老樹長新芽,院里枯木又開花"的旋律從鄰家飄來時,父親正俯身修理我的自行車。他頭頂?shù)陌装l(fā)在陽光下閃著碎銀般的光澤,讓我想起去年春天他還能輕松扛起兩袋化肥。這個發(fā)現(xiàn)像根細針,冷不防刺中了我的心。
物理課上學到光年概念那天,我盯著教室后墻的時鐘發(fā)愣。機械齒輪永不停歇的咬合聲中,秒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蠶食著每個人的青春。放學時看見班主任抱著教案小跑,她發(fā)間若隱若現(xiàn)的銀絲突然讓我鼻尖發(fā)酸——三年前她穿著碎花連衣裙給我們上開學第一課的模樣,分明還鮮活得能掐出水來。
母親總說廚房的砂鍋最懂時間。文火慢燉三個鐘頭的排骨湯,能把光陰熬成乳白的香氣??僧斔皖^挑揀黃豆時,我分明看見時光的刻刀在她眼尾留下了細密的紋路。那些紋路里藏著清晨五點的豆?jié){機嗡鳴,藏著深夜替我掖被角的溫暖掌心,也藏著永遠比我早半小時亮起的廚房燈光。
林清玄說"常想一二",我卻總在計算父母與我剩下的春夏秋冬。父親修車時掉落的三顆螺絲釘,在水泥地上彈跳著畫出奇異的軌跡,像我們共同擁有的零散歲月。我悄悄撿起螺絲釘放進口袋,就像珍藏他逐漸遲緩卻依然寬厚的笑容。
暮色漫進窗臺時,母親正在給外婆打電話。她說話時無意識繞著電話線的食指,與十年前照片里少女繞辮梢的動作重疊。我突然讀懂《項脊軒志》里"庭有枇杷樹"的況味——時光的殘忍與慈悲,原來都藏在這樣的細節(jié)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