歷史課本翻到春秋戰(zhàn)國那章時,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地落。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畫了個簡筆宮殿,說那些住在紅墻里的女子都像裝在琉璃盞中的蜜餞,看似晶瑩剔透,卻永遠粘著別人的手指印。
褒姒總愛倚著烽火臺數(shù)瓦當上的裂痕。當周幽王第十三次說要為她摘星星時,她望著遠處列國連綴的燈火,覺得那些光點比真正的星辰還要易逝。三丈高臺上的狼煙騰起時,八百諸侯的馬蹄聲震落了她的玉耳珰,可她始終沒告訴任何人,自己早就在連綿的警報聲里,聽出了王朝崩塌的尾音。
文姜的青銅發(fā)簪總插得比旁人端正三分。當齊襄公在朝堂上為盟書措辭焦頭爛額時,她研開新墨,在竹簡邊緣批注的農(nóng)耕時令表已晾在廊下。那年黃河泛濫,她設計的導流渠讓五谷抽穗聲壓過了鄰國的戰(zhàn)鼓,可史官始終沒記下,她在驗收水渠那日悄悄埋掉的,繡著雙雁南歸的絹帕。
驪姬的妝奩最底層藏著半塊黍米糕。晉獻公總夸她熏的安神香能讓人夢見祥云,卻不知每夜替他掖被角時,她都在數(shù)更漏里滴落的時間。當太子申生的鹿裘消失在宮門外,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,自己也是這樣攥著半塊冷掉的黍糕,看著父親的牛車消失在晉國邊境。
西施浣紗的若耶溪漂著越國的晨霧,姑蘇臺的檐角卻掛著吳地的晚霞。當她站在兩國交界的界碑旁,發(fā)間的苧蘿山茶與腕上的太湖珍珠輕輕相撞,叮咚聲驚飛了蘆葦叢中的白鷺。后來史書工筆說她"沉魚落雁",卻無人知曉在某個沒有月亮的夜里,她偷偷將越語童謠和吳儂軟語編成發(fā)辮,藏進了妝匣最深處。
這些女子的繡花鞋走過朱漆門檻,踏過青石御道,最終都陷在泛黃的書頁里。此刻我合上課本,看見有細碎的光斑在字里行間游動,恍若她們遺落的珠釵在歷史長河中閃著微弱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