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暮色里,孔乙己扶著酒館掉漆的廊柱慢慢挪步。沾滿墨漬的長衫下擺掃過青磚,在潮濕的臺階上洇開暗色水痕。柜臺后的小伙計故意將酒碗敲得叮當(dāng)響:"穿長衫的又來賒賬啦!"哄笑聲中,他耳尖通紅地退到檐下,卻撞翻了堆在墻角的空酒壇。
城隍廟前的銀杏樹落盡最后一片黃葉時,他蜷在石獅子背后數(shù)銅板。賣唱老乞丐的二胡弦斷了一根,嗚咽的調(diào)子混著北風(fēng),把破陶碗里三枚銅錢吹得直打轉(zhuǎn)。當(dāng)枯枝般的手伸向陶碗時,老乞丐突然咳嗽著翻了個身。孔乙己抓起銅板狂奔,糖炒栗子的焦香、胭脂鋪的甜膩、魚肆的腥咸全撲在臉上,身后追趕的腳步聲像暴雨前的悶雷。
當(dāng)鋪檐角的冰棱滴著水,他捧著溫?zé)岬木仆攵自诒筹L(fēng)處。蒸騰的熱氣漫過結(jié)霜的睫毛,恍惚看見私塾窗欞外探進一枝白梅。酒液入喉的灼燒感中,忽然想起"書中自有黃金屋"的句子,喉頭一緊,半碗濁酒全潑在了積著薄雪的衣襟上。
臘月初八的梆子聲驚飛寒鴉,打更人燈籠照見橋墩下蜷縮的人形。半冊《千字文》的殘頁凍在冰里,被風(fēng)翻動時發(fā)出細(xì)碎的響,像誰在輕聲誦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