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給書桌上的筆筒鍍了層金邊,我正揉著惺忪睡眼,忽然瞥見青布長衫的衣角。孔乙己先生俯身端詳著我的自動鉛筆,指節(jié)分明的手掌懸在半空,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寶。"后生可畏啊,這筆尖竟能自己吐芯?"他捻著泛黃的書頁紙,袖口沾著的墨香混進了晨風(fēng)里。
我把第七冊語文書輕輕推到他面前,扉頁上"義務(wù)教育"四個燙金字晃著他的眼睛。他的指尖忽然顫抖起來,沿著課文插圖里戴紅領(lǐng)巾的孩子們劃過,在《少年中國說》的段落間久久流連。當(dāng)廣播操的旋律穿透玻璃窗時,他學(xué)著我的樣子把課本抱在胸前,青布長衫掃過教室門框上"勤學(xué)"的木牌。
三月梧桐剛抽新芽,孔乙己站在操場東南角的單杠旁。女生們翻飛的羊角辮掠過他驚詫的眉眼,籃球撞擊地面的震動順著布鞋底傳上他微僂的脊背。我故意把跳繩甩得啪啪響,看細碎的金光在他補丁重疊的衣襟上跳躍。他忽然蹲下身,用樹枝在沙坑里寫下"茴"字的四種寫法,卻被追逐皮球的學(xué)弟們無意間踏平了痕跡。
彩色粉筆的碎末簌簌落在講臺邊,我在黑板右下角畫了只歪腦袋的麻雀??滓壹航舆^半截藍色粉筆,手腕懸轉(zhuǎn)的弧度讓我想起私塾先生批改課業(yè)時的模樣。"此處該有流云,"他虛指著教室后墻的榮譽榜,"就像硯臺里化開的墨。"當(dāng)值日生開始擦黑板時,他急急按住對方手腕:"且慢!那朵云里藏著晚唐的平仄......"
暮色漫過課程表邊緣時,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。最后一縷夕照穿過他虛握的半卷《聲律啟蒙》,在衛(wèi)生角的水桶里投下細碎的光斑。"筆要握穩(wěn),墨要研勻......"叮囑聲散在忽然揚起的穿堂風(fēng)里。我踮腳在黑板最高處補了架紙飛機,機翼上工整寫著:"致咸亨酒店檐下的月亮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