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歲那年抓周禮上,我跌跌撞撞地越過算盤和毛筆,抱住了紅綢布上的檀木帆船。母親說那一刻我的瞳孔里泛著粼粼波光,仿佛倒映著整個海灣。自那以后,我總把拾到的貝殼貼在耳畔,在簌簌的潮聲里辨認著遠方的密語。地理課上老師展開衛(wèi)星云圖,指著那片蔚藍說這是地球的呼吸帶,我的筆記本邊角便悄悄長出連綿的海岸線。
十二歲那年的夏天,機艙舷窗濾出金箔般的陽光,將云海熔成滾燙的糖漿。當咸澀的海風第一次真實地漫過睫毛,我忽然理解課本里說的"濕潤的季候風"。細沙在趾間溫柔逃逸,浪頭撲在礁石上的聲響,和外婆家老座鐘的鐘擺聲奇妙地重合。落日時分,退潮的沙灘顯露出珊瑚色的紋路,像極了生物課上見過的毛細血管。
戴上潛水鏡的剎那,二十米深的海水濾去了所有塵囂。魚群掠過時的銀鱗如翻動的琴譜,??S暗流舒展的觸須讓我想起奶奶泡發(fā)的龍井。有只藍環(huán)章魚從巖縫探出腕足,在玻璃鏡片上留下轉(zhuǎn)瞬即逝的水痕。最難忘是遇見玳瑁的午后,它背甲上斑斕的六邊形在光束中流轉(zhuǎn),恍若漂浮的星空圖譜。
歸家后,那個綴著藤壺的海螺成了我的月光收納盒。每當數(shù)學公式在臺燈下打結(jié)時,螺殼里就會滲出咸濕的慰藉。昨天整理書架時,從《海底兩萬里》里滑落出當年的登機牌,磨損的二維碼依然能拼出浪花的形狀。